近几个月,微软和 Google 的两位 CEO 不断为自家的 AI 进展抛头露面。
当微软投资 OpenAI、推出 New Bing、将 GPT-4 融入 Office,大刀阔斧规划出工作的未来,稍迟发布 Bard 的 Google,显得更加谨小慎微。
一招定胜负的爽文并不存在,但 Google 没能抢占先机必然有原因。
Google 与微软两位 CEO 行事风格的不同,其实也是放置在天平之上的一块筹码。
厌恶冲突的首席执行官
The Information 的一篇特稿,侧写了 Google CEO 桑德尔·皮查伊的形象。多位 Google 员工认为,当前阶段,他可能不是 CEO 的合适人选。
时代要求皮查伊首次成为战时 CEO,我们还没有看到他是否准备好迎接挑战。
报道里的皮查伊,少了点杀伐果断,也不够铁血强势。
▲ 桑德尔·皮查伊.
他厌恶冲突;
他倾向于渐进式改进产品而不是大刀阔斧;
他容忍膨胀的员工人数、懒散的企业文化和低效的组织结构;
与此同时,皮查伊在 Google 的话语权,似乎没有一个 CEO 该有的那么强。
部分高管并不听从他的调度,比如皮查伊无法让 DeepMind 的首席执行官确定项目的优先级,或与 Google Brain 共享代码。这或许是因为,大权压根不在皮查伊手里。
皮查伊 2004 年加入 Google 担任产品经理,2015 年晋升为 CEO,当初得到 Google 联合创始人拉里·佩奇的青眼,部分是因为在一众分裂的高管里,他是最冷静、最循规守矩的那个。
▲ 拉里·佩奇.
时至今日,拉里·佩奇虽然已经不太插手 Google 内部事务,但他仍然是 Alphabet 的董事会成员,并通过特殊股票控制着公司,近几个月还参加了多场内部 AI 战略会议。
行事低调的 CEO 背后,是积重难返的 Google。
自从成为 Google 母公司 Alphabet 的 CEO,皮查伊便对管理这个「庞然大物」的困难直言不讳。内部的权力斗争、监管机构的监督、员工的施压,都让他困扰不已。
内忧外患之中,Google 被笼罩在了类似学术或政府机构的企业文化之下,充斥官僚主义,高层又总是规避风险。
恶果已经显现出来。部分从事 AI 研究的 Google 员工觉得,这阻碍了他们推出新产品。2021 年,一批 Lamda(Bard 前身)研发人员集体离职,原因是他们不被允许在语音助手 Google Assistant 中引入聊天机器人。
Google 的谨慎可以理解,毕竟现在的聊天机器人确实错漏百出。刚从 Google 出走、为 AI 风险奔走相告的「AI 教父」Geoffrey Hinton,也高度评价了前东家的责任心。
但在商业竞争的角度,「开发产品但不发布」的谨慎,让 Google 多次失去先机。
例如,Google 之前开发了文生图的扩散模型 Imagen,但出于风险考虑没能更快推出,结果被 OpenAI 的 Dall-E 2 抢先,后者很快在全球声名大噪。
▲ 图片来自:Imagen
与之相反,在 ChatGPT 发布的前几个月,OpenAI 挖来了一些 Google 的 AI 研究人员和工程师,并承诺一定推出实际性的产品,这些员工充分发光发热,后来全世界都看到了结果。
其实往回追溯,皮查伊内敛克制的行事风格,不仅体现在 AI 之上。
去年初,TikTok 越来越受年轻人的欢迎,甚至被当成新的搜索引擎。这背后隐藏着一个趋势:在 TikTok「称霸」的世界里,互联网比以前更视觉化、更具交互性,搜索也不例外。
虽然没有生成式 AI 那么革命性,但这对 Google 搜索也造成了一些威胁。然而,最终皮查伊只决定微调搜索引擎的外观和体验,比如在搜索结果中显示更大的图片。
负责 Pixel 手机开发的 Google 高级副总裁 Rick Osterloh,曾在谈到皮查伊时说,如果皮查伊发觉有团队不太听从他的意见,他仍会强调自己的观点,但从来不会提高嗓门。
我认为这就是他给人的印象,既恭敬又谦逊。他并没有宣称自己是公司的领导者。
挑战者与守城者
对比来看,纳德拉领导下的微软,更加步调一致,目的也更加明确,果断地投资数十亿美元,让微软与 OpenAI 的未来血脉相连。
两家公司结盟的背后,微软内部必然做出了一些妥协与牺牲。为训练 AI 模型分配算力和资金、将 OpenAI 的技术植入微软的核心产品等业务,成了公司上下最为重要的事情。
▲ 纳德拉.
最近几乎同步发布的财报,以及财报后的电话会议,也鲜明体现着两位 CEO 的不同。
4 月 25 日,微软和 Google 都交出了不错的季度业绩。
其中,微软一季度收入同比增长 7% 至 529 亿美元,各项业务表现均超预期,虽然 AI 是微软最近的关键词,目前它的「摇钱树」主要还是软件和云服务,具体如下:
生产力和商业业务同比增长 11% 至 175 亿美元;
智能云收入同比增长 16% 至 221 亿美元;
PC 相关业务同比下滑 9% 至 133 亿美元;
Google(Alphabet)一季度收入同比增长 3% 至 698 亿美元,主要有两大亮点:
云业务收入同比增长 28% 至 74.5 亿美元,并在披露以来首季度盈利;
占比最大的广告收入,同比下降 0.2% 至 545.5 亿美元,好过预期的 1.6%,其中最为重要的搜索广告收入,同比增长近 2% 至 403.6 亿美元;
从两家财报看来,Google 的搜索业务还没有被真正撼动,日活用户突破 1 亿的微软 New Bing 还未正式启动广告业务。
云业务则是两者共同的增长曲线。纳德拉指出,Azure 为企业客户提供的 AI 模型和工具,已经在收入上初见成效。
从 Coursera 和 Grammarly,到梅赛德斯-奔驰和壳牌,我们现在拥有 2500 多个 Azure OpenAI 服务客户,环比增长 10 倍。
在广告收入前途灰暗的时候,云业务实现首个季度盈利,也挺直了 Google 的腰板。Google 云负责人 Thomas Kurian 最近升了职,负责带领团队为 AI 设计芯片。向云客户销售 AI 服务这件事,两家巨头估计还有得一战。
▲ Thomas Kurian.
如果将目光放得更长远,AI 在未来该如何发展,怎么和公司业务紧密结合,是两家的投资者都最关心的问题。
在这方面,纳德拉给了投资者更多信心,他明确地强调了,微软将是创新下一代 AI 的首选平台,微软接下来还会加大云基础设施,特别是与 AI 相关的投资。
我们期待继续参与,最大的软件类别「搜索」的代际革命。
而在皮查伊这边,态度显得更加保守。
他也对分析师们说,Google 正在大力投资 AI,未来将把 Bard 背后的 AI 技术引入搜索产品,但淡化了 AI 对搜索广告业务的意义。
毕竟,搜索广告业务仍然是 Google 的造血中心,话不能说得太死。
皮查伊乐观地认为,用户将继续重视在线广告,即使搜索结果由大语言模型生成,而不是传统的网页链接列表。
我们将以数据和多年经验为指导,不断测试和迭代,因为我们知道人们相信 Google 会提供正确的信息。
从后续股票的涨跌来看,投资者更喜欢微软面对 AI 的「巨硬」态度。
催化剂效应的失效
当然,人们从来没有对 Google 的 AI 失去信心。毕竟,Google 是全世界最懂 AI 的公司之一。
从搜索、YouTube 到 Gmail,几乎每项业务都有 AI 的存在,Google还用 AI 打败了围棋世界冠军,翻译 133 种语言,将智能手机推向了计算摄影,就连 ChatGPT 使用的 Transformer 模型也是出自 Google。皮查伊曾经说过:
自 2016 年以来,我们一直是 AI-first 公司,AI 是实现我们使命的最重要方式。
人们真正担心的,其实是 Google 在 AI 浪潮中是否会遭遇「柯达时刻」,即公司拥有领先的产品,但由于担心蚕食核心业务,将它搁置一旁,反而导致核心业务面临巨大威胁。
2022 年末,随着 ChatGPT 的危机显现,警钟开始在 Google 敲响。皮查伊要求团队将新的 AI 技术整合到众多 Google 产品中。这必然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变革。
成本和利润就是最显性的门槛。一方面,大语言模型的对话搜索比传统搜索更贵;另一方面,比起传统搜索页面,广告更难整合到聊天机器人界面。固有的商业模式,过于庞大的浏览器用户群体,成了 Google 尝试新事物的阻碍。
所以,Google 看似稳住了的财报,也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氛围,占营收绝大部分的广告收入原地踏步,反而让人们觉得前途不够明朗。
Google 不会坐以待毙,另一场风云变幻正在发生。
4 月 20 日,皮查伊宣布将 Google Brain 和 DeepMind 团队合并为 Google DeepMind。
皮查伊认为合并有利于提高 AI 研究的效率,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因为两个部门开发过一些相同的软件,合并后或许可以解决各自为政、算力和人力浪费的问题。
▲ 新部门由 DeepMind 首席执行官 Demis Hassabis 领导.
但叫好声中也有疑虑存在。两个团队的组织文化不同,合并可能导致动荡和内耗。
Google Brain 在合并后失去了它的名字,似乎也有些象征意味。最近,Google 前员工 Brian Kihoon Lee 发了篇专栏文章,解释 Google Brain 存在的意义。
其中提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催化剂理论」:
通过发表与 Google 核心业务相关的研究,该研究将朝着有利于 Google 的方向发展。
▲ Jeff Dean 担任新部门首席科学家.
比如,Google 一直对 NLP(自然语言处理)很感兴趣,Transformers 等研究的发表,催化了整个 NLP 领域的发展。但是,催化剂理论并不会一直有效。
和平时期,花 X 美元扩大整个蛋糕是有意义的,只要分到的那块蛋糕增长超过 X 美元。
当战时模式到来,竞争对手的蛋糕份额增长了多少也很重要,OpenAI 与微软的联盟意味着又一个巨头的诞生,催化剂理论在这时候就不适用于 Google 了。
因为行业已有共识,机器学习将为产业带来经济效益,Google 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带来革命性的效率迭代,反而在横向拓展时陷入与其他巨头近乎红海的竞争。
自称 AI-first 的 Google,在近来几个月确实有不少挫败时刻。
3 月 14 日,Google 宣布全面更新 Workspace,让 AI 模型覆盖整个办公场景,包括编邮件、写文档、生成公式、创建幻灯片等,先面向开发者内测,演示效果看着还挺能打。
或许运气使然,OpenAI 在同一天发布了 GPT-4,Google的风头就被盖过了。3 月 17 日,微软又发布了王炸消息,将 GPT-4 装进 Office 套件,推出 AI 功能 Copilot,同样给出了漂亮的演示。现在,人们仿佛只闻 Copilot,不知 Workspace。
在赶潮的过程中,最难的也最必要的,或许是狠下心革自己的命。最近,Google 似乎加快了 AI 领域的布局,更为进取和积极。
3 月,Google 紧急发布了 Bard,但限制了功能,并且只向少数地区的用户开放。有观点认为,这是一种节省成本的措施,Google 特意选择了一个能力较弱的机器学习模型,它的计算强度不如 Google 开发的其他模型。
不过最近几周,Google 正在将 Bard 的机器学习模型规模扩大约一倍,从而让它表现得更好。与此同时,一个代号为「Gemini」的项目正在推进,计划开发一种新的大型机器学习模型,让 Google 赶上 ChatGPT 的脚步,皮查伊也对此十分上心。
2 月,因为 Bard 公开演示的失误,Google 市值蒸发了千亿美元。5 月 10 日的 Google I/O 大会,又已经近在眼前了。压力在肩的皮查伊,预计将宣布搜索、Google 文档和 Google 云产品的新 AI 功能。
巨头的 AI 游戏只上演了第一局,依然需要时间解答,这位谦逊低调的 CEO,和船大难掌舵的 Google,在属于 AI 的未来将交出怎样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