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来，人类该何去何从?接受变化，面对挑战，抓住机遇，与新一代AI共存融合，共同创造，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文|孙天澍 李梦军 楼博文 金钊 梅丹青
ChatGPT自发布以来，引发了各种讨论，既有赞赏也有担忧。
这个新生事物最令人震惊的有两点，首先直接冲击以创意类和认知类技能为主的高难度复杂任务;其次完全颠覆了以往AI从低技能到高技能的替代顺序，直接从知识密集型行业开始影响。
ChatGPT不仅能够写诗、写代码、写文案，甚至能独立完成一篇学术论文。与前几代AI相比，ChatGPT已经出现了质的飞跃，对人类创造力、相关技能和工作的冲击是巨大且令人始料未及的。
人类的技能大致可以概括为三类：一类是体能类(physical skills)，仅需要在物理世界付出体力劳动就可以完成任务;第二类是认知类(processing skills)，需要动用人的认知能力，根据现有的资料进行计算和处理，如文案整理、总结等;第三类是创意类(creative skills)，需要独特的创造性思维。比如写一个剧本故事、一段代码、一篇创意文案甚至管理策划，其结果会因人而异。
总体来看，第二类和第三类技能需要成熟的教育体系，长期的人才培养做支撑。人们有了一定的教育积累后，获得技能，锻炼创意思考，从而走向各个知识密集型岗位，成为社会中坚。
世界各国都经历了从劳动密集型渐渐向知识密集型的过渡，因此，知识人才的工作岗位和相关的教育培养越来越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考量。
纵观历史，新工具、新技术不断替代、影响和重塑人类的技能和工作，而人工智能(AI)也已在物流、生产检测、安防、出行，甚至防疫等场景不断替代人工，并改变流程。
在过去，人们通常认为AI科技和工具短期不会对于创意类的技能和工作产生影响，即使有影响，也只会对简单重复的体能类技能产生巨大冲击。
因为ChatGPT的面世，这一传统观点或许不再成立。
在全球学术界和产业界人士看来，ChatGPT是划时代产物;对整个认知和创意行业来说，它可能带来类似电脑与手算的天壤之别，必须要全面的思考和认知。
我们认为，不久的将来ChatGPT和大模型AI很可能会对人类行动、思维、工作方式造成巨大影响。随着它的大规模应用，势必会对劳动力市场、教育体系、社会经济，甚至全球劳动分工造成颠覆性改变。面对ChatGPT掀起的浪潮，人们难以依赖过去的经验做出准确判断。
面向未来，人类该何去何从?接受变化，面对挑战，抓住机遇，与新一代AI共存融合、共同创造，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由此，我们其实无需把注意力放在ChatGPT会替代哪些工作或技能上，更应思考该如何与ChatGPT共存(co-exist)、共创(co-create)，乃至共同进化(co-evolve)，思考该如何重构职业技能培养、工作岗位和教育方式，乃至社会经济发展的逻辑，思考该如何用AI激发认知、赋能创新，促进人类文明繁荣发展。
为何ChatGPT能重塑技能和工作?
ChatGPT是美国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OpenAI于2022年11月30日推出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它由GPT-3.5模型提供支持。GPT(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生成式预训练变换器)是一种基于互联网可用数据训练的文本生成深度学习模型，是OpenAI在谷歌的Transformer语言模型框架基础上构建的。
ChatGPT通过学习和理解人类的语言进行对话，并能根据上下文与人互动。它不仅擅长分析型或机械式的认知计算，还擅长创造或生成全新的、有意义甚至具备美感的内容，比如写诗、设计产品、制作游戏与编写程序代码等。为何ChatGPT如此强大，相比过去的AI模型有哪些创新?从技术原理角度看，ChatGPT主要有以下五点突破和创新，由此对技能、工作和教育产生的影响，与上一代AI完全不同。
语言生成：GPT是单向生成式模型。与之前的AI模型相比，ChatGPT有能力处理开放性的语言任务，比如生成文案、创意写作等，表达也可以更加丰富和精准。
多任务处理：ChatGPT在模型训练中可以同时处理多种不同类型的文本问题，包括阅读理解、翻译/转译、总结、交互问答。通过交叉融合同时完成这四个维度，实现更加自然、更加综合、更加有创意性的回答和创造。
融合人工反馈：ChatGPT一个重要的突破是在模型训练中通过强化学习引入了人类评价和反馈，这让反馈效果在有用性、易用性、准确性和拟人性方面大大提升。
上下文理解：ChatGPT拥有更强的上下文理解和记忆能力。它可以理解上下文，生成连贯且有逻辑性的回答。这使得ChatGPT在对话任务中可以产生更加流畅和个性化的语言交互，也使得未来ChatGPT有可能成为每个人的智能助手和教育伙伴。
大模型通用扩展：ChatGPT的模型参数巨大(包含上千亿个参数)，并且表现随着模型延展和参数扩大而上升。这使得它可以更好地捕捉语言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从而在各种自然语言处理任务中取得更好的性能。预训练数据集的多样性，使ChatGPT的知识不局限于某一特定领域，让多行业通用应用成为可能。
ChatGPT深度融合了与人类语言、认知和创意相关的多种技能，能够适应复杂和综合的语言环境与任务。从而可以做到，人给定一个指令，引导对话方向，它就会向指定方向去生成有上下文的、特定语境下的、自然的结果。更重要的是，OpenAI借用Chat这种贴近用户的场景、很好的用户体验，将GPT技术带到了大众身边，让人们对于AI商业化应用的冲击有直观感受，并充满想象和期待。
根据GPT-3网站数据，截至2023年2月14日，GPT-3 DEMO共有626个应用程序，分为100个大类。为了方便研究，我们将其进行了大致归类，主要应用场景分布如图。同时，网站也给出了人们常用的11款应用，包括人工智能写作助理、学术论文助手、图片生成、学习、聊天机器人等。
值得注意的是，GPT大模型对语言文字和相关场景的突破，补足了之前AI在内容生成和互动领域的短板，帮助AI在大规模生成多模态内容AIGC(图文、视频、直播)产生全面突破，融合了语言模型、机器视觉、图像生成等AI近年来在各领域的前沿应用，快速催生不同应用场景。而AI+人工技能的重新融合，将持续对更多行业和产业带来冲击，如IT、传媒、广告、影视、行政、教育等行业。
同时，ChatGPT已经开始了“GPT+”在用户端和企业端场景的全面商业应用开发，并且在3月初开放了GPT模型API接口。
作为OpenAI的最大投资方，微软已经在新必应(new Bing)搜索引擎和Edge浏览器中整合了ChatGPT技术，旨在为用户提供更人性化的答案，而不只是信息链接。微软还正在将ChatGPT应用在旗下的Office全家桶、Azure云服务、Teams程序等产品中。
通过分析技术原理和应用场景，我们大致勾勒出ChatGPT擅长做语言处理、IT编程、文本分析、广告创意、教育、行政管理等工作任务。
接下来，我们将借助独特的S-GPT概念，系统分析不同职业的GPT适应性，探索哪些职业受到ChatGPT等新一代AI的冲击会更大。
ChatGPT会抢走工作岗位吗?
ChatGPT出人意料的表现，再次引发了人们关于AI浪潮对劳动力市场影响的讨论。
根据我们初步的研究分析，GPT确实会影响某些特定技能和职业，但距离完全实现人类级别的强人工智能(即能够执行人类能够完成的所有劳动、认知和创意类任务)依然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哪些工作将会受到ChatGPT的影响，哪些相对不受影响?经过仔细调研，我们发现目前还没有一个相对客观的可衡量标准。
带着这样的思考，长江商学院新科技、大数据与产业研究中心的教授及研究员创造性地提出了S-GPT(Suitability for GPT，GPT适应性)概念，并且基于AI自然语言处理模型(NLP)建立了一个系统的量化研究框架，以评估不同职业与GPT所能够执行任务之间的相关性。
S-GPT适应性高，代表岗位中所需要的技能更加适合用ChatGPT来完成。S-GPT框架不仅能够从学术和政策角度帮助判断哪些职业岗位容易被替代，哪些不会。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判断每个岗位涉及的哪些技能更适合应用GPT技术，从而人们可以通过技能的重新组合，重构岗位要求，并且辅以教育培训帮助人们转型，实现与AI共存和共创。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的研究方法。
首先，我们研究了ChatGPT现有的626个应用场景，并按照应用类型和场景描述对其分类。随后，将分类结果结合中国职业分类大典的详细文字和数据，算出了每个职业对应的S-GPT得分，分值越高GPT适应性越高，反之则越低;找到了ChatGPT每个场景/任务对应的最相关的五个职业;找到了每个职业所对应的最相关的五个ChatGPT任务。结合S-GPT框架和研究，我们得出了相关结论(见表)。
据此可以看出，GPT适应性低的职业大多都是基于线下场景的，依赖体能类劳动的职业。而适应性高的职业里，有文字工作相关的编辑、校对员、公证员，还有软件信息技术人员等。其中，编码和计算机编程曾经被认为是近年来比较紧缺的技能，而现在科技公司已经在编程、开发和测试等任务中用人工智能辅助甚至取代软件工程师。一些公认的依赖高智商的工作，如编辑、翻译、教育工作者、会计师、银行工作人员等尤其可能受到威胁。
我们再看看ChatGPT擅长的任务与职业之间的相关性。结果表明：前文中提到GPT适应性高的十类职业中，“公司管理”与“行政管理”几乎出现在每个S-GPT适应性高的职业中。这两种职业中的多种技能和任务都属于ChatGPT很擅长处理的、有很强规范(模板)的文字处理类工作。
同时，我们计算出了与ChatGPT各个应用场景最相关的前五类职业，然后通过统计得出在各种ChatGPT应用场景中，各高频职业出现的次数。
其中，“编辑”在各应用场景中出现最多，其他与ChatGPT应用场景高度相关的职业，还包括校对员、律师、法官行政事务处理等，都是与文本信息处理、文本生成等场景息息相关的。这说明ChatGPT已经具备很高的应用潜质内嵌到上述职业的工作流中，从而完成全部或部分工作内容，提高工作效率。
将S-GPT的分析结果与ChatGPT已有的应用场景相结合，我们认为，ChatGPT未来可能会对文字工作者(包括翻译、作家、艺术家、媒体写作等)、客户服务、广告设计、图像处理、教育咨询行业，以及部分行政管理人员造成冲击。但这并不意味上述职业会被瞬间全部替代，从过往经验来看，技术变革会使一些技能和工作变得多余，另一些技能和工作变得更有价值。此外，还会有全新的工作涌现出来。
严格来讲，ChatGPT会取代某些职业的说法是不科学的。
ChatGPT的冲击长期而复杂
在S-GPT分析中，我们将一个职业岗位视为一组不同任务/技能的组合，其中的一些任务/技能更可能被新技术替代，而另一些则不容易被替代，甚至价值还会被放大和增强。ChatGPT对于劳动力市场影响，最终在于对工作任务的分解、重构与再创造。
因此，我们认为，ChatGPT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将长期而复杂。
接下来，我们分别从短期、中期和长期出发，分析ChatGPT在不同时期会对劳动力市场产生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