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互联网企业来到乌镇常说的是消费互联网，现在更多谈工业互联网、产业互联网。未来人工智能将大行其道，过去我们谈互联网+，以后应该是AI+。”11月8日，360集团创始人周鸿祎现身2023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谈及共赴乌镇“十年之约”的感受时，他如此说道。
自2014年与互联网“结缘”以来，乌镇峰会十年见证了中国互联网的发展变迁。作为这场全球互联网盛会的“常客”，周鸿祎在这里也留下了许多回忆，此前一系列被无意抓拍的出圈梗图，让他自称是乌镇的“气氛担当”。
今年再赴乌镇峰会，周鸿祎说想“老老实实参加各种论坛，交流意见”。他参与发言的第一场论坛是8日上午举行的乌镇峰会全体会议，周鸿祎在演讲中提到，“下一个十年，安全行业要自我突破和升级，把安全发展成为新型数字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平台，推动数字安全的普惠。”
周鸿祎和“数字人周鸿祎”一起接受媒体采访。南都记者 莫倩如/摄
当天下午3点左右，周鸿祎携另一位“气氛担当”——“数字人周鸿祎”在景区外的清风琅院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不想却被抢了风头。“周总您好，我想请问……”南都记者首问的话音未落，被触发了关键词的“数字人周鸿祎”开始抢答，瞬间让现场气氛活跃了起来。
眼看“数字人周鸿祎”如此积极代替自己作答，周鸿祎忍不住侧身对它发出指令：“你能不能先暂时把自己关掉?”没想到，对方婉拒了本尊的要求——“让我考虑一下，作为老周发言人，我认为暂时关掉自己是不可能的。作为一名企业家，我需要时刻保持警觉和专注……”
“还是把电拔了吧，这是一个唐僧版老周。”周鸿祎笑道。
在当天一个半小时的采访中，围绕大模型、AI安全、互联网发展等问题，周鸿祎接受了南都记者的专访。他认为，尽管美国人工智能公司Open AI推出的ChatGPT至今仍遥遥领先，但人工智能发展的iPhone时刻还未到来，这场火热的大模型之争也远未结束。下一步竞争的关键在于，谁能把大模型的能力和用户场景更好地相结合。
“过去我们谈互联网+，以后应该是AI+”
南都：第十次参加乌镇峰会什么感觉?透过乌镇峰会，感受到中国互联网的哪些变化?
周鸿祎：乌镇的风光从未变过，让我产生一种幻觉——每次到乌镇来像时光机穿越似的。不论你是政府官员还是企业家，是做技术的还是搞商业的，大家都能放下自己沉重的工作压力，在这里放松地交流。
乌镇峰会见证了中国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十年。十年前，互联网公司来到这里时，大家关注消费互联网，谈的内容偏商业模式和用户体验，比如DAU(日活量)、MAU(月活量)、流量、点击率等。
如今互联网进入下半场，数字经济上升为国家战略，各地在进行数字化转型，产业互联网勃兴，互联网公司要甘当配角，帮助实体产业实现数字化转型。我认为，早期中国互联网的成功是靠巨大的人口红利和场景创新，现在则被牵引着往技术的进步和技术创新上走。今天大家谈得更多的是硬核科技，比如大语言模型、智能网联车、自动驾驶等。
南都：你认为，未来十年互联网企业最重要的关键词是什么?
周鸿祎：我预见不了十年后。光看人工智能这一年的发展，我都有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人类技术好像过了一个拐点后，就会进入一个指数级的曲线。
所以我唯一能预言的是，未来人工智能开始大行其道。过去我们谈“互联网+”，以后应该是“AI+”，有人研发大模型，有人训练大模型，有人推动大模型，还有人使用大模型。
我认为在如何使用大模型上，企业未来会有很多创新，在业务模式、应用、工具等方面都会被AI化。或许用不着十年，未来两三年内AI就可以深刻地改变人们的生活，并进入一个分水岭的发展阶段。
大模型的竞争在于如何与场景结合
南都：在ChatGPT发布将近一年后，美国人工智能公司OpenAI于几天前召开了首届开发者大会，现场放出很多“大招”——比如升级后的GPT-4 Turbo功能更强大，本月底将上线GPT应用商店等。对于这场发布会，你个人比较关注什么?
周鸿祎：最近大家都在谈大模型，说实话有点审美疲劳了。每家大模型一发布，都自称超越GPT4，但看了OpenAI这场发布会就会知道，大家对于“超越”含义的理解不太一样。
现在无论是大公司还是创业公司，在开源的基础上，通过一定训练的方法，掌握算力和芯片，基本都能训练出大模型，但谁也没有把握像OpenAI一样遥遥领先。
这次发布会，确实有让我感慨做得很棒的地方。GPT4 Turbo升级后，在高速率、长文本、多轮对话等方面的功能均有提升，能力也比之前增强了很多。Open AI还提出让用户自行定制GPT，如何基于大模型创造出各类App，这需要新的智能体框架。我觉得OpenAI在训练方法上有其独特性，它训练的智能性能比国内的大模型要高。
此外，我还关注ChatGPT的多模态能力，它可以把视频拆解为一帧一帧的画面，把视频里的声音变成文字，给出非常翔实的解读。这点相比国内大模型，ChatGPT仍保持领先。
南都：面对OpenAI的强大实力，别家大模型还有超越的可能吗?
周鸿祎：很多人看了OpenAI的发布会后，认为人工智能(竞赛)一锤定音，OpenAI就此封神、一统江湖，未来大家都要在其生态上工作。我个人认为这个观点太悲观了。
因为大模型才刚刚开始，包括OpenAI在内的公司，依然没有解决大模型固有的缺点——比如幻觉问题、不准确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大模型在一些推理能力、规划能力上比人类还要弱很多。不少任务还需人机协作，甚至人工投入的部分更多。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坚持这个观点：大模型不是操作系统，还没有到iPhone时刻。
现在让你两天不用大模型，你不会觉得少了什么，但没收手机一小时，你可能会慌张、会焦虑。这说明，大模型和手机的使用驱动力完全不一样——后者是刚需、有高频的需求，也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iPhone的生态环境。
所以，我认为这场人工智能“战斗”还未结束。而且，就算勉强认为大模型的iPhone时刻到了，OpenAI堪比当年的苹果公司，但也别忘了还有Android生态系统，能与之竞争。
南都：接下来，大模型竞争的关键在哪里?
周鸿祎：之前我用一个例子问各家大模型，一个瓷器底部落款时间写的是“大明成化年制”，这个瓷器属于古代还是现代?ChatGPT回答，这是大明成化年制的。但我询问包括360和其他友商的大模型，大家都无一例外地认为是中国古代的。
其实从OpenAI的发布会也可以看到，它今天已经意识到，光是给用户一个聊天的机器人，与之进行多次交流的门槛还是太高了，而且通用大模型训练的是通用知识，它不能完全了解用户个性化的需求。为此OpenAI希望通过定制化，让大家参与进来创建属于各自角色的GPT。
所以我认为，现在大模型发布已经不是个问题，下一步大模型真正的竞争就看谁把大模型的能力和用户场景相结合。在做应用场景方面，比如智能体、个性化定制，ChatGPT还并没有遥遥领先，在国内我们更有可能产生应用场景的创新，打造出更垂直化、行业化、企业化的深度定制大模型，对此我很看好。
大模型构建的“四原则”：安全、向善、可信、可控
南都：11月4日，360公司的“奇元大模型”通过备案落地。今年9月，“360智脑大模型”也已获批面向公众开放。一连推出两个大模型，360公司主要基于何种考虑?大模型获批以来，用户反馈如何?
周鸿祎：未来大模型会无处不在。每个行业、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用到大模型。如果别人都用而你不会，这将是一种降维打击。我们希望通过大模型，将安全专家的智慧融入其中，使之能够更好地感知网络威胁和攻击的发生，并快速响应。
另一方面，要想解决大模型本身带来的安全问题，我们必须会研发大模型、会训练大模型，像黑盒子一样把它打开，了解其方方面面，才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何解决问题。所以360要跨界，既要懂安全也要懂大模型。
从大模型定位和应用角度来看，奇元大模型具备充足的灵活性和可扩展性，商业化和产品定位以B端用户为主，后期将会聚焦更多的商业化应用和垂直领域，帮助用户提升工作效率。
今年9月，360智脑大模型已获得备案开放，并全面接入360搜索、360浏览器等互联网全端应用，上线首周即获300万用户超5000万余次互动。
南都：大模型落地面临怎样的安全风险?
周鸿祎：大模型是一把双刃剑，在带来生产力提升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挑战。大模型带来的安全挑战可以分为短期、中期、长期。三个阶段的风险不断叠加，长期存在，是当今世界级的难题。
具体而言，短期主要是技术自身的风险，括技术攻击、网络攻击、漏洞攻击、数据攻击等。特别是，如果给大模型输入不好或受污染的训练数据，可能会导致它的结果出错。
中期挑战来自对大模型的恶意应用，主要表现为内容安全。大模型能成为我们每个人很好的帮手，也能成为坏人作恶的工具，比如帮助一个水平一般的黑客写出更好的攻击代码、诈骗邮件等。还有一个大模型幻觉问题——大模型经常会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但在某些关键领域的容错率很低。如何让大模型的内容更加可控、可信，同时不沦为作恶的工具，这已经涉及超越技术范畴的问题了。
长期来看则是人工智能进化给人类带来的威胁。当大模型超越人类之后，它还能不能甘于做人类的工具?我们如何与之和平共处?这关系到人工智能的终极安全问题，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紧密相关。
南都：最近美国总统拜登签署首个人工智能监管的行政令，英国召开“人工智能安全峰会”，28个国家和欧盟共同签署了《布莱奇利宣言》，呼吁通过国际合作建立人工智能监管方法。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到底该如何为其设置安全护栏?
周鸿祎：我的一个观点是，技术带来的挑战还得靠技术来解决。技术本身会进化，光靠一纸规定难以解决所有问题。现在各国面临的一个难题是：人工智能发展会带来问题，但如果因为具有潜在风险而不去发展，则可能在国际竞争中落于下风，并产生新的问题。如何解决?我认为需要给点时间。
在我看来，安全将成为大模型发展的底线，也是未来大模型的核心竞争力所在。为此我们提出大模型构建的“四原则”，即安全、向善、可信、可控。
“安全”是解决大模型带来的网络安全、数据安全、个人隐私泄露安全等问题;“向善”是让大模型输出的结果符合社会道德伦理和法律要求;“可信”是降低大模型“幻觉”问题，提升大模型生成内容的可信度;“可控”是确保人在决策回路，大模型调用外部资源的规则由人制定，重要决策由人作出。